落日塞垣路,风劲戛貂裘。翩翩数骑闲猎,深入黑山头。极目平沙千里,惟见雕弓白羽,铁面骏骅骝。隐隐望青冢,特地起闲愁。
汉天子,方鼎盛,四百州。玉颜皓齿,深锁三十六宫秋。堂有经纶贤相,边有纵横谋将,不减翠蛾羞。戎虏和乐也,圣主永无忧。
《水调歌头·落日塞垣路》译文
塞外的太阳已经落下了,狂风呼啸地袭卷着人们身着的战袍。几位兵士带着弓箭,策马深入黑山头。极目远眺,茫茫千里黄沙,一望无际,空旷的天地里只有几位行猎的好手携雕弓,佩白羽,表情严肃,如风驰电掣般策马飞奔。隐隐约约竟仿佛望见了夜色里的昭君陵,心里波澜起伏。
汉家天子正当青春年盛,汉家天下幅员辽阔,洋洋四百州,民殷国富。然而,天子竟不能凭借实力巩固国防,靠一位苦命的宫女去“和蕃”。朝堂上不是没有经天纬地的奇才,边境上更不缺少镇守一方的良将,可“和蕃”一事还是照例进行,将天下社稷的安危托付于一女子之手,这是多么可悲的事?如今边疆地区太平、和睦,皇上也可以高枕无忧了。
《水调歌头·落日塞垣路》注释
塞垣:边防城池。
戛(jiá):敲击。
翩翩:轻快地来往奔驰。
黑山: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和林格尔西北。
极目:放眼,一眼望不到边。
雕弓:古代雕、雕相通,雕弓,可以解释为射雕的弓,也可以说是雕刻过花纹的弓,这里与白羽并列恐为后者。
白羽:尾部缠有白色羽毛的箭。
铁面:战马所带铁制面具,用以保护马的头部。
骏(jùn):对好马的美称。
骅骝,周穆王的八骏之一,这里代指强壮快速的骏马。
青冢(zhǒng):汉王昭君墓。冢:隆起的坟墓。塞外千里白沙,相形之下,山、水、草,显得特别墨绿,所以长有青草的王昭君墓称青冢,山称黑山。特地:特别。
汉天子:指汉元帝,是他遣王昭君嫁给匈奴。
方鼎(dǐng)盛:正当富强兴盛的时候。
四百州:汉代州的范围很大,全国才只有十几个州。宋代府下设州,范围小得多,最多时全国也不到300个州,这里作者是用宋代政区概念来说明汉元帝时领地的广阔。
玉颜:美玉一样的容貌。皓齿:洁白的牙齿。玉颜皓齿代指美丽的宫女们。
深锁三十六宫秋:被关在深宫里度过凄凉的春秋。汉有36所离宫别馆。秋是凄凉冷寞的象征。
堂:古代宫廷,前为堂,后为室。堂即庙堂朝堂,引申为朝廷。
经纶:整理丝缕,引申为处理国家大事。
贤相:品德好、才能强的宰相。
边:边防前线。
纵横谋将:智勇双全的将军。
翠娥:黛眉,指王昭君。羞:蒙受远嫁匈奴的耻辱。
戎:古代对西北方面的少数民族统称为戎。这里指匈奴。虏:对敌人的蔑称。圣主:对皇帝美化的称呼。
《水调歌头·落日塞垣路》赏析
《水调歌头·落日塞垣路》是宋代文学家黄庭坚(一说刘潜)的词作。此词在黄庭坚的词作中称得上是风格独标,不同凡响,不仅由于它气格雄豪,还因其主题涉及经国大事,具有强烈的政治性。全词分上下两片,上片描写在边境前沿外出打猎,隐隐约约地望见昭君墓,引发了他的“闲愁”。“闲愁”是作者在下片中所发的感慨。词的重点在下片,表面上是议论拥有贤臣良将和广阔疆上的强大的汉天子,不应当让王昭君这个弱女子冤家蒙羞;实际上作者是借古讽今,批评宋朝廷的屈辱求和的对外政策。
词的上片主要描写边地骑兵驰骋射猎的雄壮场面。古人每以“猎”指称战事,“闲猎”实际就是进行军事操练。落日、劲风渲染出紧张的战斗氛围。平沙千里提供了辽阔的习武场景,弓箭骏马烘托出骑士的飒爽英姿。循此理路当展开对国力军威的铺陈,高扬英雄主义的风采。不料“隐隐”以下折人了由昭君的青冢引起的“闲愁”,其实此“愁”不但非“闲”,相反是对国运的深长忧思。
下片即是其所思的内容,在堂皇的颂词下蕴含着辛辣的讽刺。皇帝贵为天子,统有天下,后官佳丽,供其享用;庙堂有治国的贤相,边疆有善谋的良将:没想到国家的安定却要靠小女子的和亲换来。“不减”一句将此前的堂堂国威全部扫却,其犀利简直使大宋君臣无地自容。结尾二句又复归歌功颂德之词,极尽揶揄挖苦,矛头直指皇帝。回观上片所写的骑射场景,可知它只是词人的想象之境,现实的情况是君王纵乐、文恬武嬉,边备废弛,只能以割地赔款来求得苟安于一时。有鉴于此,词人才会以下计大段的讽刺感慨系之,以与上片的理想之境构成强烈对比。
值得指出的是,联系黄庭坚所处的时代背景,他的讽刺矛头是直接指向变法派的。这时期的诗歌中黄庭坚表现出与当政者断然不合作的态度,时露鄙夷讥讽,其例证彰彰具在,可以参观。尤其可堪玩味的是,王安石有咏昭君的《明妃曲二首》,当时和者甚众。黄庭坚由昭君这热门话题而兴感作词,也在情理之中。王安石在诗中称“人生失意无南北”、“汉恩自浅胡自深”,在王安石可能是要故作惊世骇俗之论,而这或许也是引发黄庭坚深思的触媒之一。
《水调歌头·落日塞垣路》创作背景
北宋时期,在金国兴起之前,中华大地上长时间是宋、辽、夏鼎足而立的局面,可是堂堂大宋却是懦弱而受屈辱的一方。宋真宗景德元年末(1005年1月),宋与辽在澶州定下“澶渊之盟”,宋每年向辽输银10万两,绢20万匹,景德三年(1006年),在党项族首领攻占西北大片领土的情况下,宋朝反而封他为西平王(这时还没有建立大夏国),每年“赐”银万两、绢万匹,钱二万贯。宋仁宗庆历二年(1042年),辽国扬言要发大军南下,仁宗不敢抵抗,派大臣到辽求和,答应每年再赠给银10万两,绢10万匹。宋仁宗庆历四年(1044年)底,宋军在连续惨败后向西夏求和,又每年“赐”银5万两,绢13万匹,茶叶2万斤,令在各节日和元昊生日共“赐银2万两,银器2千两,绢、帛、衣著等2万3千匹,茶叶1万斤”。宋朝皇帝在强敌压境,虎视眈眈的形势下,不图富国强兵,一味地屈膝求和,企图用金钱来购买和平。须知乞讨来的和平,用金钱买来的和平都是不能巩固的。北宋亡于此,南宋也亡于此。这是付出了高昂代价的历史教训。黄庭坚有见于此,所以他在词中提出:“堂有经纶贤相,边有纵横谋将”,就不应当采取这样的下策。在词的结拍中他说这样的政策只能使“戎虏和乐”,而“圣主永无忧”则是反话,因为这种政策不可能产生“永无忧”的结果。这样的“主”也不是“圣主”。黄庭坚两次被谪贬,他在词中借古喻今对国家大事委婉陈词,可见其良苦用心。
此词作年已难确考。黄庭坚早年在针砭时弊方面颇具胆识,从其对边事的关注及其批判锋芒看,它只能作于在北方为官的时期。有论者以为此词作于词人任北京(今河北大名)国子监教授期间(1072—1079)。